《手機(下)》與索拉米(化貓)
上完結界課後,莫問換了便服背起簡便的行李,乘著月色,佇立在校門口等候。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葫蘆,等著那遲遲未來的人.......不,嚴格來講是貓妖。
「好慢。」莫問喃喃抱怨,瞥了手錶一眼。宿舍的門禁時間快到了,若貓再不出來的話,等會結界一張開就得等天亮才能出來了。
那麼他就等他到門禁時間吧。
月光下一名男子信步走來,白色的貓耳朵在柔順的白色長髮中顯得如真似幻。
「嗨!」遠遠地便看到那嬌小的身軀,那個「人類」,化貓隨意揮手打個招呼。
「貓,戴上帽子後跟我走。」莫問扔了頂帽子給化貓,轉身朝停靠在校門外的計程車走去。讓化貓先上車,莫問才入座關上了車門。一上車,便聽到司機大哥的問話:「深夜你們還亂跑出來喔?」
「和哥哥回家探望母親。」莫問低下了頭,眼眶還微泛淚,演戲演個十足到味。「母親她.....」聲音哽咽,像是極力忍耐酸楚。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:「我們要到捷運站。」
「安啦,你母親不會有事的。」看莫問似乎在啜泣,司機有些不知所措,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,只慌張地粗聲粗氣安慰,揉了揉莫問的頭。「現在司機哥哥就用最快的速度把你們送到捷運站!」司機轉身踩了油門,車子以顛簸飛快卻勉強維持在時速內的速度衝了出去。
司機哥哥?莫問忍笑望著司機臉上明顯的皺紋。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愛拍他的頭啊?唉。
瞪向亟欲反駁的化貓,莫問用唇語快速無聲地說著:別多言!想要手機就別說話。
「喂,小弟弟,怎麼你哥都不說話?也和你長的不像啊?」司機瞥了眼照後鏡裡映出的化貓。隨口聊道:「少年白?」
「嗯,哥哥天生是個啞巴,而且身體也有缺陷.......」莫問望向窗外飛逝過的夜色,胡亂邊著可歌可泣的八點檔劇情,順便暗中損了一下化貓:「智商也有點問題......」
化貓聽著旁邊少年的話語,雖然有些不明白的詞彙,但司機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……同情?讓化貓了解身邊的人在貶低自己。
化貓的額角明顯爆出一條青筋,手掌輕放在對方腿上,大力地一掐。
莫問吃痛地悶哼一聲,冷冷地瞪了化貓一眼。又無聲地笑道:手機得這樣拿,你不想要了?我是在幫你。你這樣是恩將仇報,就像你所討厭的人類一樣。
計程車內頓時安靜下來,無人交談,就只有微微的汽車引擎聲與古早味濃厚的台語歌充斥其間。一旁的人停止了動作,莫問望向窗外笑了。
像他這樣欺負妖會不會遭天譴呢?呵呵。
身旁的人的話語,讓化貓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......神色暗了暗,決定不理會少年,這時身後的大背包有了動靜。
「!?」化貓疑惑地將背包拿到身前,打開......迅速關上,祂剛剛看到了什麼?在睡覺的少女?不,一隻狗?
背包又動了幾下,化貓決定不予理會,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。
不知過了多久,計程車駛入了高廈林立的城市。即使入夜了,仍舊人聲鼎沸。通明的燈火照亮的無盡的黑,使的都城恍若白日般明亮。到了捷運站,他們倆下了計程車。
「你背包裡的東西別隨便拿出來。」用著小孩子的樣貌,莫問對化貓說,口吻就像是在提醒小朋友似地,在旁人眼中不免有些奇怪。無視異樣的眼光,莫問牽著化貓前往櫃檯買了兩張票。
帶化貓出來還有個好處......莫問瞥向化貓微微一笑。雖然索拉米也未成年,但他的身高加上化貓冷漠的氣質,會看起來比同年齡得更加成熟。有成年人(儘管不是真的)陪同,莫問再也不會因為外表像八歲孩童而引人注目了,亦不會有警衛前來詢問。
他們倆搭上了末班車,車廂內挺空曠的,只有寥寥幾人,十分安靜。莫問隨意地找了個位置坐下,便閉目養神了。
為什麼我得聽一個只看得到髮旋的人類說的話啊!
一路上,化貓在心中不斷抱怨著,冷冷地盯著對方纖細的背,像是要在那上面射出兩個窟窿。
背包的「東西」自從下車後就很安靜,安靜得連化貓都開始懷疑在計程車上面看到的是不是幻覺了。
化貓也懶得再次確認。
「喂,到底要去哪裡啊?」坐上捷運時,化貓忍不住問了。
莫問仍舊閉著眼,但他勾起了一抹笑:「跟你講地名也沒用吧?你又不曉得在哪。」
「反正由我帶路,到那邊你只要幫完我後就可以拿到手機。」如用逗貓棒逗著貓,莫問不斷地用化貓想要的手機逗引著他。
說的也是。
化貓聽了,稍稍斂下怒氣,撇頭看著窗外。
嘖,烏漆抹黑的什麼都看不到。
化貓癟嘴,決定學身旁的人閉目養神……
啊啊、好無聊喔!
看著閉著雙眼的對方,化貓腦中開始想著各種整人方法。
當字正腔圓的女音從音響擴出,用各種語言說著地名。莫問睜開了眼。「到了。」待捷運進站開門,他踏出車廂。搭著手扶梯、經過捷運站大廳,他們倆走了出去。
外頭一片漆黑,僅有幾盞路燈微弱地照亮馬路,與剛才的城市裡的喧囂相比,這裡顯的寧靜。
莫問這時拿出了一張紙條,尋找著紙條上的地址。走到了一座老舊的三合院前。
啊!還沒想到整人方法就出來了。
化貓看著前方老舊的三合院,這是什麼地方?他好奇地探頭看著。
莫問按了門鈴,略帶沙啞的樂曲響起,在這寂靜的夜煞是突兀。三合院裡頭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,不一會門就開了。一名中年女子衝了出來,拉住化貓的手,面上滿是縱橫的淚。她哭喊道:「大師!請務必救救我丈夫!」
「!!」看著自己的手被握在一雙粗糙的人類婦女手上,化貓厭惡地皺了眉。
「放開。」化貓低沉的嗓音,沒有溫度。
婦女連忙聽話地鬆開了手,恭敬地將兩位請入家中。「請問這位是......」她猶豫地看著莫問。
「我是莫問,來幫忙你丈夫驅邪的。」莫問這才開口澄清,「這位是我的幫手。」
婦女訝異地望著兩人,張口欲言,最後還是沉默不安地將兩人帶往一寢室。
一踏入內,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懸浮於床之上。他閉著眼,身上滿是冷汗,看似安詳地躺著,呼吸卻極為不順。
「不曉得為什麼會變這樣!以前從沒有這情況,但只是將後面改建,阿祥他就......」婦女哽咽地說不下去。
但婦女看不到,攀附在她先生身上的『人』。披頭散髮看不清臉,但從身型判斷是名女子。她身穿大紅衣,長長的舌頭垂下,乾枯如木的五指正狠狠掐著男子的脖子。
化貓不理會婦人的話,只是冷冷地盯著中年男子身上的女子,不,應該說是女鬼。
身旁的人類男子剛剛是說「驅邪」沒錯吧?
似乎......化貓決定上前觀看。
「欸......」莫問本想叫住化貓,但略想了一下便任由化貓走上前去。
莫問沉聲道:「請妳先出去。」便將婦女先趕離了這房間。他重重地關上房門。
「抱歉,可以請妳先放開那位先生嗎?」莫問這次是對女鬼道。
只見女鬼轉過頭來望向他們,脖子扭曲地彷彿擰乾的抹布,滲著暗紅色的血。她從男子身上起身,陳舊的血味與土腥味撲面而來。她冷不防地飄向化貓,伸出只剩皮包骷髏的手,掐住了化貓的脖子。
「放手。」
化貓雙眼散出寒冷的光,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對方的雙眼,沒有眼球的空洞,流出汩汩血水。
兩人對峙著。
「你們先闖進來的。」女鬼冷冷地講。圈住化貓的手又更加緊縮,掐得化貓差點喘不過氣。莫問這才悠悠地說:「這裡十幾年前是妳房間,但現在可不是。」
「你們擅闖我房間!」像崩潰似地,女鬼乾啞地吼著:「你們都該死!」
「我知道妳不歡迎男性來妳房間,但好歹尊重一下我們吧。」莫問微微一笑。「妳在這沒牌位,我們會將妳安置到有香火的地方。請放心。」
「但......但.....我離不開......」她動搖了,未出嫁的女子在家中是不會有牌位的。她當年猝死在這。雖免於當孤魂野鬼的命,但卻因家中曾請過道士來作過風水,外界的鬼進不來,可她這裡頭的鬼也出不去。只能受困在這小房間,一日又一日,等待著陽壽盡,她才能真正的安息。
以往都是女子入住,可最近不知怎麼了,竟進來了一名男子。要她這未出嫁的女子與男子同寢同睡她實在難受,一氣之下竟失控.......她顫抖著,圈住化貓的手漸漸放鬆,莫問露出了笑容溫柔道:「妳可以攀在這名男子身上,我會帶妳出去的。」
感受到女鬼冰涼的體溫,化貓撇撇嘴,就隨祂去了。
「去哪裡?」他問著前方帶路的莫問。
「你等一下。」莫問說。「在房門後等著。」
只見莫問從斜背袋子中拿出了符紙和自來水毛筆,倚靠著門在符上書寫。不一會,兩張符咒便完成,他微笑遞給了女鬼一張較簡易的符:「請收好吧。」
他又跑到門口,不知從哪尋來了一支竹竿,費了一番力氣將另一張符弄上了安在門框上的八卦鏡。「貓!跑!」他喊著,稚嫩的聲音在夜中嘹亮。
速度的優勢,化貓輕巧的步伐踏在地上,看似輕鬆,實則一步千里。
當離開了房間,才回頭看了一眼人類男子。
心中不禁疑惑,為何對方需要那麼辛苦地用竹竿,叫祂幫忙不就好了?
不過自己也不會答應就是了。
當女鬼和化貓一出房間,浮在半空的中年男子倏地跌回床上,睜開雙眼跳起。「啊!好可怕──」中年男子劇烈的呼吸著,看到莫問站在門口,他嚇了一大跳。
莫問瞥了他一眼,便抬頭看著貼在八卦鏡上的符忽地焚燒起,化作灰燼。他只能對這禁制稍作干擾,但也足夠了。
「貓,在門外等我一下。」莫問掩上了門。隔著門,他對著外頭化貓輕聲道:「離八卦鏡遠一點吧!雖然它對你沒威脅,但你背上的小姐會很難受。」
只聽裡頭家人的歡喜聲、中年男子的感激涕零,以及莫問聽似專業卻是胡言亂語的講道:「我們已經將鬼怪驅逐出去了。祂不會再回來作亂。會這樣是因為改建的關係……」
化貓背上的女鬼抽泣著。出來了,她是該感到開心啊……被侷限在那小房間裡不曉得幾年了,但出來了卻又有種莫名的惆悵。忽然想到自己現在是被男子背著,她不禁害燥,卻又因意識到自己鬼的身份而落寞。
緊捏在她手心的符微微泛著暖光,她漸漸地靜了下來。
「可以下來了嗎?」化貓對著女鬼問。
化貓不會安慰別人,卻看的出來對方落寞的眼神,祂只能沉默。
莫問終於從三合院中走出來,婦女恭敬地將他送出門:「大師慢走。」便關上了門。
「她不能下來。」莫問認真地看著化貓解釋:「她陰氣重,需要你來遮掩她的氣息,要不然我怕會引來其他道士或鬼怪......有些鬼怪會吃同類。」
「而索拉米因為你附身的關係,體質偏陰,卻又不像鬼怪那麼陰......所以你能揹她,順便遮掩她的氣息。我沒辦法揹,會染上風邪的。」
「嘖,麻煩。」化貓不耐煩地撇撇嘴,「多久?」
「很快啦。」莫問往前走去,示意化貓跟上。女鬼在化貓背上乖巧的不敢亂動,神態也不若剛才恐怖。
儘管說很快,但其實莫問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路程多遠。他是接了委託來這才發覺是女鬼作崇。把女鬼帶走就沒事了。但接著要幫她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......他當下想到的就是姑娘廟。
不過......他可沒去過那種陰廟啊。他臨時抱佛腳地用手機上網查著這附近有沒有姑娘廟。
「哼哼 ♪ 」感受著夜裡的涼風,不若白天悶熱的天氣讓化貓愉快地哼著歌,但曲調卻有些淒涼,身上的女鬼似乎感受到其境,而悲從中來,靜靜地淌著淚。
「要去哪裡呢 ♪ 」「姑娘回家囉 ♪ 」「還有多遠呢 ♪ 」「就快到囉 ♪ 」連蟲鳴都沒有的夜晚,響起化貓低沉地嗓音,女鬼跟著化貓的曲調哼著,漸漸地連眼淚也停了。
莫問微笑聆聽著化貓歌唱。方才被烏雲壟罩的月此時露臉了,又圓又亮,灑落一地光輝。
他們倆人沿著山路走,終於見到了朱紅色的廟門,門坊上斗大的金漆字體由右而左寫著:姑娘廟。
發現身旁的人停下腳步,「就是這裡?」化貓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建築。
「嗯。」莫問點頭回應化貓。他看向化貓背上的女鬼輕聲說:「可以請妳自己進去嗎?我們就送到這了。我們不方便進去裡面。」
女鬼疑惑地看著廟,飄了下來進入廟內。目送女鬼進去,他們便轉身準備離開。
此時,後面傳來了女性溫柔的話語,莫問僵直了身子。
「兩位遠道而來,不進來坐坐嗎?」
化貓轉身審視著女子,這是廟宇的主人?
「不了。」化貓冷冷地開口。
廟裡傳來了女孩子們的嬉鬧聲,一陣馨風繚繞周身,眼前頓時一片黑。糟糕了……莫問心想,但仍是和化貓一起昏了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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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裡是……?」化貓眨了眨眼,感覺四周散發著陰冷的氣息。
起身一看,「!!」一群女子圍在自己與人類男子的周圍,化貓趕緊搖醒身邊的人。
殊不知他們已到了廟裡。
看到化貓坐起,一名女子開心地尖叫著:「啊啊!他醒了!」剎那間,全部女子全飄到了化貓旁,將仍昏迷的莫問給冷落在一邊。
這群女子服飾各異,有明朝的平邊寬袖儒裙、清朝的馬甲旗裝、民國的改良式旗袍、現代的洋裝……各朝代的佳人齊聚在這,令人看了眼花撩亂。
「吶,你單身嗎?」其中一名穿著開衩旗袍的少女率先發問了,她貼近化貓,笑的很甜。其餘的女子也不甘示弱地圍著他。
看著眼前搖不醒的人類男子,化貓決定先解決圍在身旁的麻煩。
祂盯著眼前發話的女子,「我單身……」趁著對方漸漸發亮的眼神,化貓冷冷地道出後半句,「與否,干你啥事?」
「這樣我才知道我是大老婆還是二老婆啊!」不曉得是刻意裝傻還是真的沒意識到化貓話裡的冷漠,女子的笑語惹來大家笑罵。
「太主動會嚇跑人啦。」
「又還不確定,這樣說妳不害臊嗎!」
「誰說一定是妳嫁,說不定他選我呢!」
此時,一名女孩拾起化貓散落肩頭的髮,著迷地笑道:「這銀白色的髮真美。」
「這公子的確俊俏。」又一隻冰冷纖細的手拂上他的臉龐。
「屁股也翹,好生養。」一手輕挑地摸了一把他的屁股,還拍了一下。
眾人熱烈地討論著化貓,臉上都是掩不住的興奮。
莫問緩緩地睜開了雙眼,看見了上方繪有精美圖畫的圓拱,他瞬間驚醒。濃郁的檀香、芬芳的花香、胭脂味飄散在空氣中,他環顧四周,很確定他們身處在姑娘廟中了。
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的地步了……莫問看著巧笑倩兮的佳人們圍繞著化貓打轉,暗自捏了把冷汗。
以前,爸爸就告誡過他,單身男子最好不要參拜姑娘廟。因為姑娘廟所侍奉的未婚女性們可能會有『嫁尪』的念頭,若被相中可能會被『捉尪』……
莫問確定自己很安全,八歲孩童外貌應該吸引不了『大姐姐』們的興趣,但化貓就很難說了……現在只能祈禱天亮,但天亮了也可能被跟回去。學校結界能抵擋吧?他絞盡腦汁思考著應對方式。
萬不得已時,就只能請索拉米娶幾位冥妻了……
化貓等那群女子終於聽下動作,才勾起一抹微笑,「夠了沒有?」眼裡卻結了寒霜,全身散發出冷冽的氣息。
眼角瞄到才剛起身的人類男子,腦中閃過一個念頭––驅邪。
趁著大家的注意仍在化貓身上時,莫問小心翼翼地避開了『人群』在廟裡打轉,正殿的香爐插滿香,兩旁擺放著許多精緻的花瓶,毎一個花瓶都插滿了鮮花,香水百合、玫瑰、鬱金香……還有很多他不曉得名字的花卉。
供桌上供奉了各種化妝品、口紅、香水、首飾。現在照亮這幽暗的廟的是三盞高高掛起的紅燈籠,明滅不定的燭光將莫問和化貓的影子拖的老長,廳堂內的喧鬧聲與映在地上孤寂的兩道身影成強烈對比。
當莫問要踏出廟門時,腳還未跨過門檻,一道莊嚴的女聲喚住了他:「且慢。不是我強留你們,而是你們現在出不得。」
終於現身了嗎……莫問轉過身來,看著眼前這位荳蔻年華的少女。她一身明媚的鵝黃衣衫鑲青綠邊,衣上繡了許多花草為飾,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女兒,她沉重地擰著眉說道:「晚上走山路是很不智的。方才有月娘照應你們,可現在……」她望著外頭,黑壓壓得一片,月早已被黑吞噬。
「還是請你們待黎明時再離開吧。」
「多謝仙姑。」原來是擔心他們倆會出事啊。莫問恭敬地抱拳道謝,猶豫了一會,他還是不放心地開口說了:「我們都還未成年……還不到適婚年齡。」他婉轉地拒絕。
「噗,你可多心了。」廟主不禁噗哧一笑,烏黑的眼眸淘氣地打轉,望向一旁的化貓。「至於他……在我那時,這年齡的男子沒娶妻才是怪事呢。」
「這個……呃……」莫問不敢置信地望著廟主,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回應。天啊,索拉米,我救不了你了……請自求多福!他為那位不太熟識的同學默哀,至於化貓,就算他倒楣吧。
「玩笑話罷了,瞧你緊張成那樣!」廟主笑道,伸手摸了摸莫問的頭,毫無溫度的手卻在頭頂留下溫暖的餘韻。一句溫柔的話語在腦海中響起。
越來越成熟的靈魂卻受困在幼小的身軀裡。可憐的孩兒,辛苦你了……
莫問睜大了雙眼,愣愣地抬頭望向她,她笑了笑便消散在空氣中。
祢知道些什麼嗎?關於這詛咒──
他想問,疑問卻梗在喉嚨,錯失了詢問的機會。他搖了搖頭,壓抑著自己方才動搖的心。能不能長大不重要,能好好活著不就好了嗎?他告訴自己,像是催眠似地,儘管質疑卻又逼自己接受。
心情有些複雜的他找了處角落的長椅坐下,靜靜地看著女子們逗弄化貓。知道沒有危險後,他也就放寬了心,撥了手機鬧鈴便躺下熟睡了。
「喂!」居然睡下了,這可惡的人類!
化貓被女子們纏得很煩,而那個人類卻睡得香甜……啊啊,算了。
不爽地低頭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塵,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。
這些女子這麼飢渴不會是因為沒有碰過男人吧?
化貓嘴角勾起一抹邪笑。
隨即趁她們不注意,朝其中一名女子出手,襲胸!
當然,化貓是碰不到女鬼的,只是右手穿出女子的胸膛,再縮回來。
耳邊穿來女子們此起彼落的尖叫與叫罵,化貓開心地笑了。
敢惹我?重新投胎去吧!
「死相!你碰了我就要對我負責!」女子嗔怒道,隨後笑了。女鬼們各個不懷好意地笑著,看著化貓笑的十分燦爛。
「既然你想玩,那我們只好奉陪囉!」
吵雜聲並未吵起一旁熟睡的人兒,莫問仍是睡得很沉,沒聽見女性嬉笑聲中化貓的呼喊。
一大清早,莫問走到廟外的小溪,用冰涼的山泉水潑了潑臉,神采奕奕地回廟內燒了三炷香,跟女子們道別。
對於衣衫不整、身上有著多處吻痕的化貓,他選擇不去過問昨晚發生了什麼事……就算不問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。
莫問幫狼狽的化貓整理儀容,不顧化貓反抗,他沾濕了毛巾幫他擦掉臉上的口紅印。又扒了化貓滿是髒汙的衣服拿到溪水裡洗淨。他們倆坐在溪邊的石頭上,等著衣服晾乾。
「貓,吃點東西吧?」莫問翻找著袋子,拿出了一包小魚乾和一塊被壓的有點扁的麵包,他將魚乾扔給化貓,又把麵包撥了一半分給他。
「等等就可以去買手機了。」他笑道。
真是災難!化貓憤恨地咬著小魚乾。
這就是所謂的紅顏禍水?
女人真是恐怖的生物……化貓望向天空,總算知道為什麼那個人對男性有好感了。
「手機?」化貓想了很久才想起來目的,「好,快點。」
可要撈回本!
「你先穿上衣服,把嘴角擦乾淨吧。」莫問看著化貓嘴邊的食物殘渣揶揄道。
化貓迅速起身,將曬滿陽光味道的衣服穿好,用清澈的溪水洗了臉,才走到對方旁邊,「走吧!」
下山的路很快,這本就只是個小山丘,稱不上什麼高山,走起來挺輕鬆的。
他們花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搭捷運回到市區。莫問帶著化貓去挑手機,店內有著各式各樣的智慧型手機。
「你想要買哪一款?」莫問隨意地拿起架上的手機外殼看,問一旁的化貓。
這次收到的酬勞兩人平分後,買手機應該綽綽有餘。他微笑心想。
化貓看著琳琅滿目的手機,左挑挑右揀揀,沒有喜歡的……
正當祂要轉身離開的時後,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閃了一下。
「?」化貓好奇地上前觀看,原來是一台鋼琴烤漆的白色智慧型手機,背後印著一隻黑色的貓咪,正瞇著眼睛躺在地上。
簡約的風格,讓化貓好甚喜愛,立刻就決定了,「這台。」
「嗯,給你,你自己去買吧。」貓咪圖案啊,的確挺適合化貓的。莫問拿出了那戶人家包的紅包,抽出了一半的藍色紙鈔遞給化貓。「這是你的酬勞,你應該會數吧?拿這價目表上剛好或超出的錢給店員,讓他找你錢。」他舉起手指著手機前放的牌子。
這有什麼難的?看不起我嗎?
化貓抽走剛好的紙鈔數目到收銀臺結帳,兇狠地瞪著店員。
只見那店員雙手顫抖地接過紙鈔,還抽了一些還給化貓,似乎以為眼前高大的男子是來砸店的。
而化貓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新手機,心情漸漸好轉。
「那我們回去吧。」莫問伸手攔了部計程車。
在計程車上,莫問將手機盒子裡的東西一一取出,不顧前方司機投來的怪異目光,他詳細地為化貓講解。「這是充電器、連接線……回去看一下說明書裡頭應該都有寫。」
「然後手機的功能得自己慢慢摸索囉,我先跟你講幾個比較重要的。」莫問將電池和門號卡裝入手機中,然後開機,手指在螢幕上滑動一一介紹功能。
「你可以到這下載一些程式……按這裡可以存連絡人的資訊……」
化貓認真地聽著,不過還是有很多似懂非懂的地方,想了一會,「打電話?」這好像是手機的基本功能?
「打電話啊。」莫問點了電話圖案進去,螢幕上頓時出現數字。「就拿我的來舉例好了,我的是……」他在數字鍵盤上迅速地按下自己的手機號碼,一撥號過去,放在背包的手機立刻響起悅耳的鈴聲。
他掛掉電話,微笑將手機遞還給化貓說:「就這樣。」
「交換號碼?」化貓愣愣地看著對方。
「咦?」莫問倒沒想過和化貓交換手機電話,他笑著點頭道:「好啊。」便點了建立聯絡人,在上方的名稱那欄打上了『貓』。
化貓仿照著對方的動作,卻在名稱的欄位頓了一下,「名字?」
祂現在才發現自己還不知對方的姓名。
「莫問。」莫問直接將化貓的手機拿來,打出了這兩字。順便輸入了自己的號碼,又還給了他。「貓,你的生日呢?和索拉米同天嗎?」
生日?好久沒聽過的詞彙。
「過了太多的歲月,忘了。」化貓撇撇嘴,只記得……
「從出生到現在已經178年,可別嫌我老。」淡淡地笑著。
第一次見到化貓露出如此茫然的神情,莫問有些訝異,但他很快地恢復了笑容,伸手拍了拍化貓的頭,刻意地將壓舌帽打低遮住他的眼,低聲道:「對妖怪來說這算年輕好嗎?」
「要不就用今天當你生日吧?」
「你喜歡什麼?我送你當禮物?」他故作認真地對化貓道:「不可以選太貴的啊!」
化貓聽了,迅速抬頭,「真、真的?」
一切的一切都是第一次,以前的日子太久、太孤獨了,讓化貓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類男子,難到幾十年之間人類已改變?
不,只是索拉米來到了人妖可以共存的世界……
化貓感動地握緊了對方的手,要向對方開口道謝對祂來說太困難了,只能用這種不用言語表達的方式。
自己的心意應該能傳達給對方吧!
忽然被握住了雙手,莫問怔愣地望著化貓一會,啞然一笑。「先回學校休息一下,等等還要上課呢。我們等下午上完課再去慶祝。」
感覺化貓對自己的敵意似乎沒這麼重了……應該可以和他成為朋友吧?
在計程車駛到學校之際,他輸入了化貓的生日到手機裡──8/10